【推荐阅读】12家企业卷入黄胜受贿案：黄鸣[微博]曾送30万又被退回
文_本刊记者 潘则福 发自山东德州
十八大后，第一个进入司法程序的副省级官员受贿案，日前一审落槌。
5月3日，江苏省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山东省原副省长黄胜受贿案作出一审判决，认定黄胜犯受贿罪，受贿金额达1223万余元，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从落马到一审宣判，黄胜案历时1年5个月左右。2011年11月24日，新华社报道称，“黄胜涉嫌严重违纪，当前正接受组织调查。”
黄胜是过去10年间，山东省第5名被查的副省级官员，备受。中央纪委曾专门就黄胜“受贿90亿”等传闻公开回应。
一般认为，黄胜从厅级进入副省级序列，主要的拔擢资本来自主政德州13年。但其主政德州期间，毁誉参半。法院的判决显示，其主要腐败轨迹，即发生于德州。
主政德州前，黄胜仕途顺风顺水。从大学毕业任母校曲阜师范学院团委干事，到成为山东省委正处级秘书，黄胜用时不到5年。从省委正处级秘书到成为德州市长，间隔7年。
黄胜于德州13年间编织起政商利益链条，隐藏着社会转型期间，官商勾结的规则与逻辑。它的背后，是地方一把手权力失控的危险。
一把手前后——从“黄科长”到“黄三亿”
黄胜与德州正式结缘，始于1994年。当年2月，曾任山东省委主要领导秘书的黄胜，以山东省政府副秘书长的身份，赴德州挂职地委副书记。
1995年8月，挂职期满后的黄胜没有回到省政府任职，而是出任德州市代市长。
1997年12月，现任贵州省委书记赵克志，从山东省建委空降德州担任市委书记。
德州老干部称，赵克志在德州口碑很好，对干部要求比较严，发展经济和改善民生都很有办法。这一时期，作为二把手的黄胜，做了很多实事。
为印证这一说法，有媒体翻出一则旧闻：一年冬天，德州某地供热系统的泵站出了故障，黄胜居然第一时间赶过去，现场指挥维修。
德州市一名官员称，那时官员们私下里给黄胜起外号叫“黄科长”，形容他事无巨细什么都管。
但另一方面，他们又不得不服黄胜思维敏捷、办事逻辑清晰。一名德州市政府官员回忆，在听取各县县长和各局局长的工作汇报时，黄胜总是要求下属多讲具体问题，不说套话假话。
这一时期，黄胜在德州的身影，堪称“清廉”。
2001年1月，黄胜出任德州市委书记。当上一把手后，黄胜用人显露出任人唯亲的官场性格，而他受贿的行为也扩展到每一片权力场中。
黄胜任市委书记期间，与时任市长在人事任命、工作方法上均有分歧。为保持稳定，山东省委将这名市长调到烟台工作。如今，这名前市长在贵州省已官至副省级。有老干部说：“你不知道，那时就怕站错队。”
此事过后，黄胜在德州政界的声望明显跌落。
不少德州政界人士原以为，黄胜在市委书记任上才涉腐。南京中院的判决认定，在市长任上，黄胜已开始敛财。
最为明显的例子是在干部任用、项目审批等领域。坊间曾传，黄胜通过这些手段收受款物达数亿元，有人称他为“黄三亿”。
《第一财经日报》称，黄胜第一次涉腐是1998年下半年。在为一家企业免除815万元土地出让金后，他获利2000美元。
市委书记权力的含金量，在黄胜手中，呈几何级上升——有传闻说县委书记30万，局长10万，最低价码是副镇长5万。这一价码不仅在民间流传甚广，政界人士亦不否认。
据南京中院法院审理查明：1998年下半年至2011年8月，黄胜在担任山东省德州市市长、市委书记、山东省副省长期间，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在企业经营、职务晋升等方面谋取利益，先后多次收受21个单位或个人给予的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1223万余元。
值得一提的是，6年前上级对黄胜的评价，与此迥异。
带病如何提拔？——“既不考虑民意，也不考虑官意”
2007年4月5日，在赴任山东省副省长前，山东省委组织部一名副部长代表省委对黄胜在德州的工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与官方措辞不同，德州政界人士评价这次提拔“既不考虑民意，也不考虑官意”。
这样的质疑，对黄胜而言，并不鲜见。主政德州期间，黄胜的仕途曾出现危机。知情人士回忆，市委书记任内，黄胜被举报在人事任免、市政工程、为企业提供帮助等方面受贿，但他一次次化险为夷。
德州下辖的齐河县的国科高尔夫球场项目，2003年至2004年间，项目涉嫌土地违规，当地农民不断上访，曾被国务院认定违规征地。
搜索当年媒体报道显示，黄胜曾陪同山东省一名副省长高调出席高尔夫球场的开业仪式。
《21世纪经济报道》报道称，2003年底至2009年夏天，黄胜接受国科(齐河)投资有限公司老总蔡红军的请托，为修建高尔夫球场项目等事项提供帮助，先后十次收受贿赂67万余元。
“黄楼”事件一度也曾让黄胜被动。
2005年，德州市决定在经济技术开发区建设新的办公大楼。由于大楼外形酷似黄字，德州人称它为“黄楼”。
“黄楼”的总建筑面积达8.8万平方米， 地下1层，地上16层，楼高71.80米。即使在高楼林立的经济技术开发区，也蔚为壮观。“黄楼”的建成，填补了德州市建筑史没有“鲁班奖”的空白，这让官方引以为豪。
因为严重超标，和拆迁涉及一部分老干部的住宅，该项目从立项开始，就被举报。坊间传言，有10余名离退休干部曾集体到山东省委举报。
争议下，在2008年5月，在新大楼竣工后，市政府不得不延缓搬进“黄楼”办公的计划。
令人意外的是，贪腐问题没有影响到黄胜拔擢。
2007年4月5日，离任德州前，黄胜发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告别演说。对于自己的前景，他如是展望：“在新的岗位上，我将继续以德州的干部群众为榜样……决不给德州抹黑。”
政商网破？——“一切请听司法结果”
除了向下属卖官敛财，黄胜与商界之间的利益输送通道亦值得探究。但由于官方披露的消息有限，这一利益通道如何运作，尚待挖掘。
媒体总结，税费和土地出让金减免，财政借款，项目建设审批和招拍挂便利是商界人士共性的目标。
媒体报道称，检方指控，至少有12位商界人士涉嫌向黄胜行贿。最大的一笔，来自山东德州百货大楼(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法定代表人杨维星。
2002年底到2011年3月，黄胜接受杨维星请托，为德百公司的百货大楼、天衢购物中心、澳德乐时代广场等建设项目的相关费用减免以及杨维星之弟职务晋升等事项提供了帮助。
为此，黄胜收受人民币320万元，价值接近237万元人民币的住房一套，共计556万余元。
公开场合，黄胜和德百集团关系密切。黄胜主政德州期间，德州只有德州百货大楼一家大型百货商场。德州人认为，德百在得到了市委政策上的支持后，垄断了德州的百货业。黄胜离任德州后，山东的百货企业才得以进驻德州。
主政13年间，除了多次视察德百集团，黄胜还为德百做了一件“大事”。
2002年正月十五的晚上，德州百货大楼发生了一场大火。事后，黄胜号召全市人民为德百捐款。
德州市人民医院、林业局的几位公职人员回忆说，机关、企事业单位的工作人员是强制捐，老百姓是自愿捐。后因有人告状，部分捐款被退了回来，但公职人员的捐款却并未退还给个人。
大火之后，德百在原址重修。2013年4月底，被黄胜案丑闻笼罩的德百集团上下正在筹备“德百集团三十周年庆”。 10年过去，如今的德百集团的经营形态已涵盖百货、家电、物流、房地产开发、度假村等。
另一家被深度卷入黄胜案的德州名企是皇明太阳能。
黄胜落马后，皇明太阳能集团董事长黄鸣开始陷入两桩负面传闻。一是和黄胜的私人关系，二是受政府关照低价圈地。
检方指控，2006年6月至2009年11月，黄胜接受黄鸣的请托，为该集团下属公司承揽工程，和下属职业中专学校升格等事项提供帮助。
《第一财经日报》报道称，黄胜于2008年夏天在家中收受黄鸣给的30万元。2011年9月份，也就是被“两规”前，黄胜得知与其受贿有关联的人被调查，将30万元还给黄鸣。
4月26日，在皇明太阳能总部，廉政瞭望记者提出专访黄鸣。皇明太阳能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助理周春玲代表黄鸣婉拒了采访。
她的理由是，“一切请听司法结果。如果我们需要说点什么，会召开新闻发布会。”
事实上，为自证清白，黄鸣去年已召开过新闻发布会。
2012年7月20日，黄鸣曾召开新闻发布会，否认自己以低价拿到3000亩土地。
黄鸣称，2001年皇明作为第一家在德州经济技术开发区开工的企业、开发区第一纳税大户，主动选择了偏僻、曾经半废弃的土地，还负担了数亿元的拆迁任务。
对于自己和黄胜的关系，他坦言是朋友关系，“黄胜在任市委市政府负责人期间，一直支持企业。”至于坊间传言，其和黄胜早已是儿女亲家，他亦作出否认。
被检方指控向黄胜行贿的山东企业除了上述两家，还有国科(齐河)投资有限公司、山东泰山体育产业集团、古贝春集团、济南善智投资咨询有限公司等。
官场无地震？——“他们的秘密，还多着呢”
德州政界人士称，黄胜落马，系窝案牵出。
在黄胜落马前，被认为是黄胜得力助手的德州政界4名官员——原副市长张如廷、市财政局原副局长王德才、常务副市长苗仲华、德州市政府副秘书长兼驻京办主任白寒冰，先后被查。
山东省委系统一名干部透露，黄胜案的一些重要线索，系王德才提供。黄胜案发后，中央纪委曾两度到德州，约谈了当地干部群众。
坊间一度以为，德州官场地震将至。有网民迅速在网络发帖，贴出黄胜卖官名单。
2013年4月底，廉政瞭望记者向知情者核实该名单真实性，多位人士对此不予置评。德州市一名官员在看了名单后说：“他们的秘密，还多着呢。”
黄胜领刑后，德州政界至今还没有官员“涉案”。有意思的是，知情者称，一些被传卷入丑闻官员的子弟，在公共场所，并不讳言黄胜案。
但一些人的官运，已被改变。德州政界人士证实，德州某县的一名县委书记，本来要提拔为市委常委，但受黄胜案波及，最终只提了市委某部门副职。
黄胜案一审审理中，检方指控，多名行贿官员仍在职。
现任德州市委常委、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主任杨军，德州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杨同军，德州市公安局交警支队原副支队长王琦，德州市交通运输局局长孙华斌4名官员，被检方指控，涉嫌就提拔任用等事宜向黄胜行贿，累计金额达75万余元人民币。
4人中，除了王琦在黄胜案发后退休，其余3人均在位。黄胜案将以何种方式收网，德州各界人士正持续。
5月初，黄胜案一审完结后，在德州，不同阶层人士对黄胜的指责，没有因为他的入监有减少的迹象。
黄胜主政期间，是德州城市化进程最快的时期，1998年3月正式启动的德州经济技术开发区，在他任上取得较大发展，只是市民的工资，未同步增长。
德州市统计局2008年年报信息揭示了原因：2004～2008年间，德州GDP连续5年增长放缓。有人形容黄胜主政德州的那些年为“停滞的年代，主抓面子工程。”
黄胜对德州的影响还在持续。2013年4月25日，德州晚报的报道称，一季度，德州市的平均工资比山东省平均工资少2184元，位列山东省17个地市倒数第三位。
黄胜案还牵扯到家人。检方的材料称，行贿者的部分款物交给了黄的妻子、儿子黄某和胞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