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一次得知解说员周亮，他正面临丢饭碗。2014年江苏队和上海队赛前，他因在某视频网站试音时抛出“苏北狗”的侮辱性言论，受到单位内部调查。而其所在单位，当时已被苏宁集团收购。而苏宁集团总部就坐落江苏南京，后来还把江苏队给收购了。
这就是大写的尴尬了。
我去听了一下周亮的解说，他是这么播报出场名单的：“1号苏北狗；2号苏北狗；3号来自巴西的苏北狗；6号来自黎巴嫩的苏北狗，哈哈哈……”
很多球迷听后都感到愤怒，我听后只是觉得这人缺乏教养。球员行将出场投入工作，碍着你什么事儿了？跟你结了什么梁子了？你非要这么恶毒地去咒骂人家？
一个对外发声的媒体人，满脑子充斥着“地域歧视”那套残渣剩饭，并且试图通过地域性来划分人群的高低贵贱，这三观得是多么得扭曲、浅薄和愚昧。
我也是江苏人，宽泛地说，我也是苏北人（家乡泰州），我也认识一些地道的苏北人。有的善良，有的猥琐，但大多数靠谱。我也从不介意被纳入苏北人。地域从来不应成为考量一个人人格品行的参照坐标。个人品行与他的家庭背景、教育程度以及认知能力息息相关。就像我在北京时认识顿顿饭局偷偷埋单的敞亮东北人，也认识喜欢张罗饭局但从不埋单的鸡贼东北人。我还认识一个好心的河南同事。初到北京时，他总是打车绕点远路先送我回暂住地，我每次要给他钱他都会翻脸。
所以，我从来不依据地域贴标签，我只给“地域狗”贴标签。
二
周亮在接受内部调查之际发了一通声明，意思是这段话不是我说的。
声明包括：
1、作为媒体从业人员，我尊重职业的基本操守，确认没有在任何场合发表过视频中涉及的地域歧视的言论。
2、网上流传解说视频的时间18:25，其时本人还未进入球场开始解说工作，比赛19:45开球，本人约18:45左右才进入比赛场地和工作岗位。
不过谎言很快就被戳破了，他忘了直播视频通常都会显示时间的。同行董路就指出，周亮声明中所提到的时间与视频上的时间并不相符：“我眼神儿不太好，谁能告诉我：截图中红色箭头所指的移动客户端显示的时间（19点43）是几点几分？……因为已经作死，所以继续作死？”
后来实在抵赖不过，他在被单位开除前发了个道歉声明：“思绪万千，汇为一句：我错了！我为我的不成熟，我的拙劣表现，向舜天的球员、江苏的球迷、向我的同行、师友致歉！”
我当然不会因为周亮撒过谎，就认为他们家乡人都爱撒谎。这纯属个人操守，跟地域无关。
三
后来，我又得知了周亮另一则不太光彩的新闻。
2008年，周亮与邻居方某因停车发生纠纷，后被方某以损毁车辆为由告上法庭。媒体报道称，原告方某开车回家，发现自己的车位已有车辆，于是将车停在了距离不远的另一车位。第二天早上方某发现车已被毁得面目全非，刮痕、掉漆不说，发动机盖上还被刻了“F**K”这个带有侮辱性的英文词汇。为了揪出“罪魁祸首”，方某几日后再次将车辆停在“出事”车位，手持DV隐藏在相邻的另一车内，拍下了周亮和另一女子对原告车辆的“糟蹋”行为。
视频画面显示，一名身穿黑色上衣的男子拎着几个塑料袋，径直走向方某的车。对方某的车踢了两脚后，他跳上车的前盖，狠狠地踏了几脚。一名长发女子则往车挡风玻璃和左侧玻璃上喷了一些东西。踩踏和喷东西的动作持续了数十秒，随后，这对青年男女结伴离开，面带笑容。法庭证实，这段视频中的青年男女正是周亮和曹某。
另据上海媒体报道，方先生和周亮居住的小区地下车库，类似的车辆蓄意破坏事件并非偶然。仅仅是在307号车位附近，在短短一年内，就先后发生过不下5次车辆被刮擦的事件，被破坏的车辆中甚至包括两辆“奔驰”和一辆“悍马”，而破坏手法也和方某的车如出一辙：锐器刮伤和车窗喷污……
（2014-10-04腾讯体育报道）
看完了这则新闻，了解了毁车手法，作为媒体同行，说实话我还是蛮震惊的——这手法就像是一个法盲。当然，我依然坚持认为，这是周亮的个人行为，与地域无关。
四
好了，回到近日周亮跟武磊、张琳芃等一干徐根宝弟子怼喷一事上来。
周亮发了个微博，认为骂武磊不如骂根宝：
“我想球迷们确实不应该骂武磊，该骂的是他从小的成长环境，有没有正常的家庭生活？有没有正常的文化教育？他到了该正常与社会交流的年龄却被与世隔绝的关在岛屿的牢笼中，只知道训练、踢球......别说挤地铁了，一辆公交车都难得让他看到！该骂他吗？不......该骂那个被你们莫名其妙捧为教父的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周亮动辄就喜欢开骂。你完全可以说“球迷不该一味指责武磊不进球，而是该质疑徐根宝的教学训练方法。”这么说，我相信徐根宝的弟子们不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毕竟，徐根宝也是73岁的老人了，你周亮可以平心静气地跟老人家阐述当今世界足坛先进的执教理念，但你要骂人家做什么？
你周亮是不是特别擅长使用暴力方式来解决问题？球员出个场，你骂人家是“狗”；邻居停个车，你在人家发动机盖上刻个“F**K”；徐根宝教个孩子，你说他该骂。
武磊和张琳芃俩孩子甭管球技如何，感念师恩、听到有人说师父坏话一点就炸的爆脾气还是挺性情与良善的。武磊说了“球踢的不好可以骂，应该骂！我们技不如人，让所有关心中国足球的人失望了，我们也很难受。”
张琳芃说得也特别真诚：“我们作为球员，为中国足球在尽自己的一份力，能力就是这样。”
“能力就是这样。”这话听着真是窝心哪。就像作家阿乙之前所说的：“必须唾弃那些在国家队大事上出卖中国足球利益的具体人，但不应该放弃那些怀着悲怆之心上阵的人。”
徐根宝弟子们态度很明确：骂我们可以，但骂我们的师父不行。
如果武磊甩锅说：“周亮说得对，确实是我师父教学方法出了问题。”那么，这会比他射不进球还要让我心寒。
因为，在这个功利的世界，我见过太多农夫与蛇的故事了。所以我必须说，徐根宝从前收留了一批品行端庄的弟子，而今他们依然是性情单纯的孩子。
五
再说回徐根宝的执教方式。他是解放前生人（1944年），八一体工大队出身，计划经济时代的国家队队长，举国体制封闭集训下成长起来的一名球员。他的教学不可避免地会承接土法上马、服从大局、三从一大的旧体制衣钵。
在德国踢球四年的谢晖很早就承认，师父徐根宝将孩子们从小集中在一起进行封闭集训，和传统的举国体制并无本质差异，与职业足球规律背道而驰。但他也能够理解师父的良苦用心，因为别无他法，“别人没在做事，根宝做了，和其他人相比，他看起来当然更好。但我们不能据此判断他就是对的，就值得推广。但他毕竟在中国足球最缺人的时候培养了一批人，从这个角度讲，他当然是值得尊敬的。可以说，根宝的成功是中国足球的悲哀。”谢晖说。
对于封闭集训的弊端，徐根宝同样也是心知肚明，但中国足球强烈的危机感迫使他不得不这么做。三年前在《壹读》杂志的采访中，徐根宝曾忍不住感叹，“比起十年前，现在踢球的孩子太少了，如果以前是在一万人当中选一个人的话，现在大约是在一百个人当中选。”
2009年上海全运会夺冠，队员将金牌挂到徐根宝胸前
2014年徐根宝设宴挥别职业足球，弟子范志毅等人出席
这使得徐根宝的教练人生注定带有一抹悲壮色彩：身处一个人才稀缺、颓败没落的足球氛围中，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是错偏要试错。
也许有比武磊更好的苗子，但未必会踢球；也许有比封闭集训更好的方案，但未必有人做。
谢晖已经说到了问题的痛根儿上，“别人没在做事，根宝做了，他看起来当然更好。”也就是说，如果徐根宝不从事足球教学，那么里皮的国家队很可能连武磊和张琳芃都无法获得。
细思极恐。
武磊获2016中超赛季“最佳本土射手”，徐根宝颁奖
六
如果周亮多读点书，多些思考，结合历史语境和现时困境来考虑问题，他应该不会将中国足球的原罪引向徐根宝并引导大伙儿去骂徐根宝。
周亮作为一个从小拥有正常的家庭生活，接受过正常的文化教育，见过公交车也见过地铁的社会人，希望从今往后可以变得文明一些：能够试着学会跟别人探讨问题，而不是开口就骂；能够试着学会跟别人协商解决问题，而不是伸脚就踹。
此外还要记住，必须尽力指责那些制约中国足球发展阻断中国孩子踢球的沉疴积弊，但不应该将同样的手指伸向那些在前方浴血搏杀无力回天痛哭失声的少年，以及在后方赤诚报国日拱一卒鞠躬尽瘁的老人。
【END】
